🍅

叶周女孩 借人名写剧本

芜声 26




26


王主任在他们进来后就锁了小门,朝病房那边带路:“之前和你提过的那几名专家正在给叶夫人做检查,如果想探视的话需要稍微等一会儿。”

自从踏进这个地方,叶修的神经就不自觉地绷得很紧,似乎整个人都在防备抗拒:“不用了,和以前一样,我们看一眼就行。”他把怀里的花递过去,“麻烦您了。”

王主任默默接过花扫了一眼,每次叶修来医院探望,他都会在旁边隐晦地提出希望他能和病人见一面,但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成功。

他叹了口气:“好吧,那一会儿还是去我办公室聊。”

病房是单人病房,内设齐全有专人陪护,每天都会安排固定的医生检查治疗,整套费用不亚于高档的私人疗养院,住院费和治疗费定期从一个匿名账户打进医院,却从来不见除了医护人员之外的人踏入,诺大的房间在人员流动的医院里像一座孤岛。

王主任敲了敲门后推开,病床周围三人齐齐向他看过来,其中一位是专门负责照料病人日常起居的护士,另外两位身着便服,手里也没拿什么东西,神情很轻松,看起来好像是进来闲聊的。

他们围成的三角形中心是那个坐在床边,身着细羊绒连衣裙的女人,她也听见了敲门声,只不过那两道视线茫然地在房间里搜索了一会儿,才直直落在王主任手里那束花上。好像感应到什么似的,她轻轻扭过身子去看窗户的方向,但那里什么都没有。

王主任略带歉意地笑笑:“不好意思,刚才有点事,稍微来迟了。”女人的眼神随着他的脚步移动着,带着些急切的渴望,他把花轻轻放进她怀里,她小心翼翼地把鼻尖埋进去吸一口,又吸一口。

一位稍显年轻的男人好奇道:“这花是定时送过来的吗?我上两个周好像也见过。”

小护士在旁边答道:“不一定呢,有时候很长时间也没有,有时候挺频繁的,不过每次都是王主任拿进来,我一开始还以为秋姐是王主任亲戚呢。”

王主任笑着解释:“是她的一个朋友,人常年在国外,没办法回来探望,只能托我隔三差五送束鲜花什么的。”

年轻男人盯着那束花若有所思:“看得出她挺喜欢的。”

王主任笑了笑,走上前安抚似地拍了拍女人的肩,语气轻柔得像在哄孩子:“秋雅,一会儿再看好不好,文先生来了,你陪他聊聊天。”

女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,把花递给了旁边的小护士,王主任退开一步,几不可见地冲后面点了点下巴。

文先生,如果周泽楷在这儿的话,一定能认出他就是前段时间刚回国的文客南文教授。他走过去挨着她在床沿坐下,距离正好,不会显得太过亲密让人反感,也不会让她心生疏离,他和善地笑着:“别紧张,像上几次那样就行。”




孙哲平陪着叶修在办公室等了不到二十分钟,王主任就回来了,身上套着刚换的隔离衣。

“专家在那边做常规心理疏导,我只能暂时离开会儿,久等。”他倒了两杯水放在桌上,拉开椅子坐下,“怎么今天突然过来?”

“刚好有时间,就来看看。”叶修说,“他们那些治疗,有用吗?”

王主任愣了愣,没想到他会问这个:“看你怎么理解有用的定义,如果只是让她在进行心理交流时保持相对平静,不抵触,情绪稳定,能够正常地表达感觉,那么我们在之前几年的治疗中就已经达到了。如果是从根源处梳理开导以期基本治愈,恢复正常人的生活,还需要从她的背景和社会经历上入手——这也是几名专家正在做的事情,目前还没有很明显的进展,不过就算只有一点希望我们也会继续努力。”

这句话有些耳熟,似乎在哪里听过。


“我想帮你。”

“如果是我的话,我是说如果。哪怕只有微末的可能,也是值得尝试的。”

“她困在笼子里,拼命挣扎,是因为她不想出来,还是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可以出来?”


他茫然地转头,仿佛周泽楷的声音贴着耳廓擦过去,温柔又认真。

“我只是喜欢你。”


心脏深处好像有一道难以愈合的伤口,看似结了痂,可只要身体微微一动就会再次渗出鲜血,麻木的钝痛。

真难堪啊。

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边冒着热气的玻璃杯,滚烫的玻璃刺着略微冰冷的掌心,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低沉响起:“如果我愿意配合,会有用吗?”




“你怎么不吃啊?我就说简餐太清淡了吧。”张佳乐奋斗完最后半份食物,拿湿巾擦了擦嘴,“都跑到这边儿来了,还不如去吃肉呢。”

周泽楷喝了两口咖啡,面前的鸡肉起司卷还剩了大半:“不饿。”

“十二点半了还不饿,你修仙呢。”张佳乐啧了一声,“按我说,肚子不饿,那都是心里面有事撑的。”

周泽楷听出他话里有话,却没有接。

“真不打算说?我可难得牺牲一中午的宝贵时间在这儿洗耳恭听。”张佳乐说,“本来早就想问你了,结果你这几天和打了兴奋剂似的不是做题就是看书,铁人三项也没这样训练的吧。”

周泽楷看了眼他:“没什么。”

“是叶修吧。”张佳乐说。

周泽楷的指尖不自觉地颤了一下,下意识松开盛咖啡的杯子。

他已经三天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。突然从张佳乐嘴里念出来,就像一句开启潘多拉魔盒的咒语。

日常是一个永恒不变的名词,太阳东升西落,四季变化分明,起床上学吃饭睡觉这种日子过了十几年,早就熟练无比,事物只要按着它既定的轨道行驶,就不会轻易改变。

但心里那种酸胀的感觉却没有随着正常的生活而减轻,反而越来越严重,压下一个头,又顽强地冒出来。

即使这两天他不停地忙碌着,早上不到六点起床开始背单词,每一节课的笔记都抄得满满当当,就连课间十分钟也安排得严丝合缝,一分一秒也不停下来,这个名字却依然能在一个普通的午后,轻而易举击碎他所有保护的外壳。

过去的点点滴滴顺着碎裂的缝隙流淌出来,叶修的微笑和孤独,疑惑和惊慌,鲜明而热烈,竟然也汇聚成平静的海,缓慢渗透了他,好像将其剜除便会有血肉撕裂之感。


“是不是?”张佳乐问。

“是。”应声的瞬间,他觉得周身一下子轻快起来,好像身体里那块紧压着的大石头突然被搬开了。

这几天他一直逃避去思考和叶修有关的所有事情,企图依靠繁忙的学习和生活来冲淡记忆,但是当张佳乐这样直白地问起时,他又觉得没什么好遮掩的了,可能本身也没什么值得遮掩的吧,他的惊喜和欢愉来源于叶修,他的慌张和痛苦也来源于叶修,从开始到现在都没变过。

是啊,就是那个混蛋,都是因为他,大家快打110让警/察叔叔把他抓起来吧。

他突然有点想笑。

“我就说,怪不得你昨儿英语小测没给他涂答题卡。”张佳乐说。

周泽楷略微一怔,原来在旁人眼里自己这些细微的小动作已经成了惯性,潜移默化地改变了他。

“怎么回事?你俩是不是打架了?”张佳乐问。

周泽楷被他奇怪的切入点噎了一下:“......没有。”

“那你这儿怎么弄的?”张佳乐指了指他的眉骨,那儿之前被锐器蹭破一小块,现在已经结了指甲大小的暗红色痂,“别说走路磕树上了啊。”

“打架。”周泽楷想了想又补充,“不是和叶修。”

“卧槽?这么带劲?”张佳乐惊呆了,“同样是九年义务教育出来的学霸,为什么你这么突出?”

周泽楷沉默了会儿:“你能不能少上网学这些乱七八糟的。”

“好的好的,严肃点。”张佳乐举起双手,“你是不是惹上什么麻烦了?”

周泽楷想了想:“算是。”

“和叶修有关,和你现在这个状态也有关。”

有时候不得不感叹,这人虽然间歇性思维跳跃出人类认知层面,但在有些方面却是十足敏锐。

“嗯。”周泽楷应了一声。

“ok,”张佳乐比了个手势,周泽楷想说这么三两句你就明白了,结果他诚实地一摇头,“没懂。”

“......”不该夸他。

“不过我可以跟你说个事儿。”张佳乐喝了口咖啡,说,“我吧,属于发育长个儿比较晚的那种,上了高中后周围人都一米八往上蹿了,我还在一米六几半死不活,有次还被一群初中生拦住收保护费——这不是重点,重点是他们叫我小弟弟。”

周泽楷不知道在这儿笑会不会被灭口。

“高一校运会的时候,4x100报名,你还记得我和叶修差点为谁跑第四棒打起来吗?”张佳乐说,“其实我上高中之前就知道叶修,从S小到B中有名的刺头儿,家里又有钱,什么样的人都不敢惹他。但是我不啊,我虽然个子小,但是脾气大啊,当着全班面就能跟他呲起来。然后那天下午你去学生会干活,他就把我堵楼底下了,说要用男人的方式解决。你听听多中二。”

“我心想大不了挨一顿揍呗,结果你猜怎么着,他把我带到操、场、跑、圈。”张佳乐一字一顿地说,“不是那种慢跑,就是撒开蹄子冲,一开始还好,到第八圈时候就不行了,第十一圈跑完我感觉灵魂和身体都快分离了,满脑子除了脏话就是脏话,我想我不能成为本校历史上第一个因为跑步而猝死的智障,就跟他说老子不跑了,你牛,结果那逼一听也停下了,跑到操场边对着垃圾桶直接吐了。”

“我跟他坐在地上喘得和两头水牛似的,我说你他妈其实早就跑不动了吧。他看我一眼,问我服不服。”张佳乐啧啧两声,“我从那会儿开始才觉得,这个人真的不能惹。”

“后来就因为这么个幼稚的事,我居然真的给你俩跑了两年的第一棒,马上还有第三年。”张佳乐感叹道。

他说完端起咖啡喝了两口,没继续下去,好像在回忆当时的场景。

周泽楷听着他讲述那些鸡飞狗跳的过往,心里有一小块地方也变得柔软起来,好像那个陌生画面穿破层层时光的迷雾,温柔地降落在眼前。

张佳乐说:“到了高二我突然开始蹿个儿,又爱折腾,和别人打球时候不小心拉伤了肌肉,一直到比赛前两天才勉强恢复,本来我当时计划着让你替我,唐昊第三棒,我去要求相对低点的第二棒。”

周泽楷想了想,并不记得有这么个计划。

“我只和叶修一个人提了这事,但他直接给我否了,说我这种反应比兔子还快的不去听枪太浪费了,而且就算我腿不方便也能赢,我说你净扯淡呢吧,他脑子抽了,就问我信不信他。”

“我当时不知道怎么的,可能脑子也抽了,说信啊,结果真的赢了,他一个人超了仨,靠。”

周泽楷没想到去年的比赛背后还有这么一段,以为叶修只是碰巧超常发挥而已。他只记得那天操场上的尖叫声划破天际,张佳乐夹在人群中冲着叶修大声吼卧槽你牛逼啊。

他不由自主地想笑。

张佳乐好想也想起什么,两个人面对着无声一通乐,他又说:“我也认识挺多人,叶修算是比较特别的一个,他活出了一种不同于任何人的方式,但却不会让周围人感到不快,相反是舒服。”

“难受了想找他喝酒,因为他不会给你灌鸡汤添堵;遇上事儿了想找他商量,因为觉得他会有办法;就算他不做任何解释就让我跑第一棒,我也会去,信任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。”张佳乐笑了笑,“你比我认识他久,应该更懂。”

周泽楷看着他。

“我想说的是,无论他做了什么你难以理解或者接受的事情,或许有他自己的原因,又或许只是暂时被迫的,你是他的朋友,而他也值得朋友无条件的信任。”

张佳乐放松似地往椅子上一靠,笑了笑:“希望我这么说不会让你觉得被道德绑架。”

“没。”周泽楷摇头,又很认真地说,“谢谢。”




出门时张佳乐问周泽楷要不要回学校打会儿球,他说想到处走走。

其实他今天是打算自己到这边来的,没想到出教室门时候被张佳乐拉住了,说要补前几天那顿饭,于是两个人一起过来了。

从这个红绿灯过去,再走两百米就是以前的老城区,路口有个年久失修的报刊亭,一排老式的六层水泥房,防盗栏上暗棕色的锈迹斑驳。路上的方格地砖长年累月浸了水,凹凸不平地支棱着,从楼房后面绕过去,就是那一片熟悉的荒地。

此时已经是深秋,云层一片沉甸甸的铁灰色,这里很早以前就已经没有鸟了,草枯了,裸露出小片小片的石子和沙土。

荒凉的一条小路。

周泽楷没有停下,一直顺着里走到头,只不过这次矮砖墙旁没有叶修。

他盯着墙上的字看了很久。


晴天傍晚六点四十五的夕阳。

每次打开图画本都有新的画。

冰镇雪碧。

奔跑时风在耳边呼啸。


字从略显稚嫩的楷体逐渐变得成熟,有些事情已经忘记,但看见时还是能回想起当时的心情。

周泽楷突然发现,原来旧事并不是被埋葬了,只是需要一个时间,一点契机,它会自行爬上来,在脑内翻涌成海。


如此清晰。





*并不是日更...

评论(10)

热度(24)
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