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叶周女孩 借人名写剧本

芜声 25



@移舟泊烟  卡点的九月第一更


25

房间里没有开灯,窗帘也拉得严丝合缝,一点光亮也没有,黑暗是一种发亮的色泽,轻细的尘埃在其中浮游。

“你没事吧?”孙哲平用膝盖顶了顶沙发边,“吃不吃东西?”

叶修光着上身,就套了条睡裤,脸冲着沙发靠背一动不动。房间里的温度很低,他却好像感觉不到似的。

孙哲平掏出手机,把空调温度调高。又将茶几上那个满到快溢出的烟灰缸挪开,一屁股坐上去:“给你五分钟,两个选择,要么你自己起来吃饭,要么我找人喂你,不是照顾病号的那种喂法,你要是敢动手,我就把你捆起来打包送回家。”

叶修眼睛缓缓睁开一半,从后面看还是静止的毫无生气:“你能不能别管我?”

声音一出他自己都愣了下,难听得像用砂纸磨锅底,明明是正常说话的音量,却只有牙缝间一点断断续续的气声。

孙哲平起身去接了杯热水,重重砸在桌上:“这是我家,不管你,等你死在沙发上我还得受累把你扔出去,自己听听你那动静,演恐怖片都不用配音了。”

叶修又闭上眼睛。



累,太累了,连动一下指尖的力气都没有,他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,好像整个人又缩回到母亲的子宫里,没有声音也没有光线,时间停止在某一个节点,永无天日的禁锢。

只有一个接一个的梦,梦里有依然年轻漂亮的母亲,有他家宫殿一样空旷的大房子,他站在中央练习着新学的小提琴曲,画面跳转,他独自身处一片荒芜的废墟中,满眼疯狂的女人死死掐住他的喉咙,他惊恐地想大叫却被堵住了声音,再然后,女人也不见了,他梦见矮矮的砖墙和肆虐生长的野草,幼小的周泽楷站在墙边上涂涂抹抹,转过头对他咯咯咯笑着:“叶修,快过来看。”

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,一切背景画面却像漩涡一样在他眼前飞速旋转消失,视线里那个稚嫩的身影逐渐拔高,变得清瘦修长,周泽楷疲惫而英俊的脸庞逐渐清晰。

脚下突然失去了支撑,猝然袭来的失重感如同从万丈高空坠落,深不见底的黑洞里冒出水草一样的触手,再一次地缠住他,冰冷的海水淹没胸口,他举起的手好像从周泽楷脸颊边划过,透过指缝表情迷茫又恐惧。

别走。

他的嘴被海水堵住,心却在大声地喊着。



“叶修!”孙哲平见他又要缩回去,伸出手使劲掰过他的肩膀,不知道是不是错觉,他甚至听见骨头发出嘎巴嘎巴的声响,“想死也给我起来把遗书写了。”

孙哲平手臂力气很大,差点把他从沙发上掀下去,突然改变的身体姿势让他脑袋里一阵天翻地覆的眩晕。

他一把抱过地上的垃圾桶,吐了。

这一吐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颠个底朝天,从胃部火辣辣地烧到食管,吸口气都是疼的。

孙哲平站在旁边看着他,等他吐完了才重新把桌上的水递过去,叶修喝了两口又吐出来。

孙哲平重新坐到桌子上:“昨天你爸给我打电话了,问你是不是被绑架撕票了,我说你心情不好出国转转。”

叶修扫他一眼:“他居然信了。”喝了水的嗓子稍微恢复了点力气,但依旧嘶声低哑着。

“为什么不信。”孙哲平理直气壮,“你之前不是还去斐济住了两周吗,我当时还以为你......”

“闭嘴。”叶修说。

“......以为你症状减轻了。”孙哲平坚持把话说完,“这次又是怎么回事儿?”

“医院里遇上点麻烦。”叶修回手在乱七八糟的沙发里摸索着,翻出一个干瘪许久的烟壳。

孙哲平从自己兜里掏出烟和打火机递给他,叶修点着吸了一口, 才把又涌到口腔的那股恶心劲压下去。

“就这?”孙哲平眉毛拧成个八字,“这就值得你三天不吃不喝把自己折腾得不像个人样?”

原来已经三天了。叶修想。

他没有手机,也没有任何提醒时刻的工具,隔光隔热的窗帘紧紧闭着,连靠日升月落来判断白昼和黑夜都做不到。只有迅速消弭的身体在提醒时间流逝。

“不是。”叶修说,“他看见了。”

这四个字出口后,他那运行功能几乎退化完毕的大脑终于从强烈的眩晕中逐渐恢复,一点点回忆起那天发生的事情,从清早他摸着周泽楷低热的额头开始,到深巷里他满含深情的眼眸,最后定格在医院灯光照射下那张苍白空洞的脸上。

好像发生在上一秒,又好像是很久以前。

他知道自己在哪见过这个场景。在之前无数个梦境的最后,周泽楷凝视着他向后退去,一点点松开手,表情麻木又冷漠。

噩梦的恐怖之处不在于逼真的内容和惊悚的剧情,而在于人所担心的场景在脑海中的预演,并且很有可能成为真实,就像现实版《死神来了》,不是意外,只是迟到的必然。

沉默了很久,孙哲平终于开口:“他跟你说什么了?”

“没有。”叶修说,“学校那边请假了吗?”

“早就请了。”孙哲平把手机扔给他,“你班主任给你打了三四个电话,要不要回一个。”

“算了。”叶修说,“又不是第一次。”

“那个,我问一下啊,没别的意思。”孙哲平想了一下,还是说,“就算让小周知道也没事吧,你跟他毕竟还只是普通朋友......”

“不是。”燃烧的烟灰落了一小截儿在地上,叶修闭了闭眼睛,强迫般地又重复一遍,“不是了。”

“啊?”孙哲平脑子卡了下壳,“什么时候?”

“三个月之前。”叶修说。

“那斐济是怎么回事?”他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很不好的想法。

“治疗。”叶修说,“王哥陪我一起去的,他说可以先从离开熟悉的环境开始,让陌生的东西不断进行刺激,就像‘脱敏’,虽然有很大风险,但如果有效的话,之后的情况会简单很多。”

“因为周泽楷?”

“嗯。”

孙哲平突然无话可说。

叶修的病不是最近几个月才出现的,以前早有征兆,但由于叶夫人,他一直排斥所有医生的接触和治疗,像把自己封闭在一个盒子里,有种安全感。他以为叶修可能很长时间都没有办法面对,但周泽楷却让他迈出了第一步,也是最艰难的一步。

叶修这个人,对别人狠,对自己更狠,孙哲平在医院里见识过这种所谓的“刺激”疗法,回忆起来都噤若寒蝉,他难以想象叶修做了多大的决心。

“没有效果吗?”孙哲平问。

“是我太着急了。”叶修盯着自己指尖即将燃尽的烟蒂,无声地笑了笑,“我在那儿,几乎每天都要靠安眠药入睡,必要的时候还用......镇静剂,勉强撑了一个星期,他说以我的身体和精神状态,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继续了。”

孙哲平想这个过程一定不会像他说的这样轻描淡写。

“回国以后,我很长时间没去联系王哥,后来有一天接到他的电话,说想和我谈新的治疗方式,我和他约了时间,但是那天晚上,我不小心在周泽楷面前做噩梦了。”

如同第一枚倒下的多米诺骨牌,无论是两个人的关系,还是叶修一直极力隐瞒的过往,所有事情的发展开始脱离计划和控制,如同不断被白蚁啃噬过的空壳,原本想要细水长流铸造的堤坝迅速坍塌着,在三天前的那个夜晚,终于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。

他终究还是搞砸了一切。

他深深吸了口气,剧烈的痛苦消失后,剩下的只有疲惫和茫然,不是身体发病的后遗症,是从内心深处涌起的,深深的麻木感,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,和整个世界隔绝。

“你......”孙哲平自诩商业圈里摸爬滚打好几年,嘴皮子早已磨炼得十分利索,却少见地不知道说什么,“你要不要见见小周。”

让他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变成一个正常人,能站在他身边的正常人。

“算了。”叶修说,“他不能被我毁了。”



“哎,你听见我说什么了吗?”黄少天伸出爪子在眼前晃了晃,“hello?”

周泽楷一缩头躲开他的攻击:“听见了。T大昨天给你发通知了。”

“啊,对。”黄少天收回手,“也给你发了吧,加上之前的总共四所,我比对了一下,T大固然牌子好,但S大给的专业多,选择多些,你呢?”

“我,都可以。”周泽楷有些心不在焉。

“都可以是什么鬼?”黄少天瞪大眼睛,“你是不是压根没去查资料?是不是是不是?”

“啊。”他应了一声。

黄少天痛心疾首:“不是吧你,都这会儿了还不上心,再不抓紧好学校都让人给挑走了,就算最后高考分儿再高,也不一定有现在选择好,而且你要是不想读工科,或者想出国,学校和专业,这些不都得早做功课,想什么呢你?”

“我......”他张了张口又止住了,黄少天说的都是实话,像他们这类“学霸”,几乎早就有了自己的打算,一门心思奔着梦想的学府去,家境稍微殷实点的,已经开始咨询中介准备申请offer了,只有他每天听听课刷刷题,好像明年六月不是自己高考似的。

以前总觉得时间过得很慢,像书桌上的课本一页一页翻,现在看来却很快,一转眼高中只剩下半年光景。

“我没想好。”他说。

以前做这种决定的时候总是和叶修一起,他习惯了两个人。

“唉,算了,我记得你之前说比赛也只是为了多点经历,没想真的从这方面发展。”黄少天妥协似地叹了口气,“我总觉得你从来不关心这些,做起事儿来又特胸有成竹,一路走来都顺顺利利的,如果不是你天纵奇才,就是背后有高人指点。”


他冲周泽楷笑了笑:“不过我觉得吧,自己的路还是得自己走,谁也左右不了不是吗?”



孙哲平把车靠路边停下,此时刚过了上班高峰,再加上这片地处城市边缘,街道上零星的人行色匆匆。叶修拉开车门,一脚踩进早晨九点钟的阳光里。

他在家威逼加利诱,好歹让叶修收拾了一下那个流浪儿一样的可怜造型,为了掩盖乌青的黑眼圈还特意把孙哲平那副巨大的雷朋带上了。

花店老板娘冲着进门的客人露出个得体的笑容:“请问两位是来选花的吗?”

叶修跟在孙哲平后面,老板娘看他眼熟却想不起来,他四下随便转了转,指着门口的绿桔梗:“就这个吧。”

老板娘笑盈盈地走过去:“这是今早刚运过来的,还新鲜呢,您要几朵?”

叶修把手揣回兜里:“随便,看着包吧。”

老板娘又问:“需要加几朵白玫瑰吗?颜色看起来更清亮些。”

叶修无所谓地点点头:“都行。”

孙哲平偏头看了眼:“这么素,她以前不是喜欢百合吗?”

叶修的目光透过巨大的墨镜落在花店角落,一簇百合在阳光下开得妖娆芬芳:“百合太香,对身体不好。”

老板娘正拿剪刀修着根部,闻言笑笑:“这花一定是送给您很重要的人吧?”

重要?算是吧。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定义自己和那个人的关系,从医学和社会的角度分析他们理应是最亲密的人,但从内心深处他却恐惧这种无法割断的羁绊。

孙哲平在旁边碰了碰他的胳膊:“王主任给我发消息了,还是从后面进去吗?”

叶修看了眼街对面,“C市第二人民医院”几个漆红的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。

“从后面吧。”他说。

这条路叶修走过很多次,从医院后面的花园绕进去,茂密的紫藤后面藏着一扇开在医护人员办公室附近的小门,这个季节紫藤早就谢了,剩下盘曲交错的枝干。不过他也不是第一次见。

孙哲平在出门前问他:“毁不毁的你说了不管用。我只问,如果你从现在开始不想动不想说,想就这么算了,那我明天去学校给你办转学,叶总那边我来搞定。但凡你有一丁点儿不甘心,无论是什么方面,就跟我去见王主任。”

他缓缓做了个呼吸,怀抱着浅香扑鼻的桔梗一路没停,径直走进那扇静静敞开的门里。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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